反战与躁郁症，《海关战线》究竟讲了什么？|对话邱礼涛

作者/曹乐溪

货轮撞击维多利亚港，潜水艇水下肉搏，飙车戏、爆破戏视觉冲击震撼，看过电影的观众会认同，《海关战线》是当之无愧的2024年暑期第一动作大片。

但鬼才导演邱礼涛，想要表达的可不止这些大场面。聚焦海关调查员职业，电影故事围绕与军火走私与海关内鬼疑云展开，比穿越战争火线更加细思极恐的，是海关职场内部波涛汹涌的人事争斗：

上司郭子强（吴镇宇饰）胁迫张允南（张学友饰）站队自己，与海关调查科的邵雅莹（林嘉欣饰）争权夺势，而后者正是张的秘密女友；张允南的下属周正礼（谢霆锋饰）性格耿直坚守原则，却在追寻真相时面临情理与法理的挣扎与抉择。

军火流窜，战争一触即发，而人性深处的战役也刚刚打响。

张允南的悲剧底色

逃不开情绪病与职场政治

在《海关战线》发布的“人性海海”特辑中，周正礼与张允南的MBTI测试都是I人。

邱礼涛也认同，两位男主虽然存在互补的部分，一个是坚守原则的行动派，一个是敏感缜密的思考者，但在性格上都比较内向。 ‍‍‍‍

作为高能躁郁症患者的张允南，“他的处境比周正礼更复杂，阿礼面对的更多是同辈员工，而张允南既有部下也有领导，难免遭遇职场人际关系的倾轧。”

一方面同在海关的女友和上司争夺上位权，另一方面军火走私的案件迫在眉睫，让张允南陷入深渊、沦为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

与张允南亦师亦友的周正礼心思更为纯粹，“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这点上与谢霆锋本人有点像，”邱礼涛觉得。

为揪出军火走私的罪魁祸首，替牺牲的海关同事复仇，周正礼深入最危险的战争地带寻找真相，在走私货轮企图离港时化身孤胆英雄，拦截罪犯守护和平与正义。

相比男性角色的沉默与感性，《海关战线》中的女性更强势与外向，作为海关情报科助理关长的邵雅莹雷厉风行，在职场竞争中当仁不让杀伐果断，国际刑警YING（刘雅瑟饰）与周正礼联手调查走私案，无论乔装易容获取情报还是判断海关内鬼，都显得极其冷静客观。

邱礼涛会把对于社会的很多观察融入到作品表达中。《海关战线》中所有人都在搞事业，主角们的情感线则诸事不顺，周正礼送给凯蒂的婚戒是迟来的，张允南希望与邵雅莹去避世小岛过平淡生活，而女友则更希望先在职场打拼，忽略了张允南的情绪病，最终遗憾错过。‍‍‍‍

对于片中爱情线全军覆没的感慨，邱礼涛认为是社会时代情绪下的某种常态，“过去大家会追求一生一世，现在自我都比较强，我要先做我想做的事情，给自己情绪价值，是更崇尚个性化的年代。”

办公室政治在电影中的呈现同样真实而残酷，张允南的上司郭子强堪称职场PUA大师，用各种威逼利诱和打压迫使其为自己卖命，一己私欲甚至压过了岗位职责。“作为比较典型的高层领导，郭子强深谙职场关系，一开始设计这个角色的时候我们也觉得有点难度，”邱礼涛告诉叨叨。

“他身上肩负着推动剧情悬念的功能，又要在气场上能压住张学友，这可不容易（笑）。幸好后来找到了吴镇宇，他也愿意来演。”

相比郭子强，与其竞争的邵雅莹同样渴望权力，但比起郭在意仕途但不愿背锅和冒险，邵雅莹更拼一些，“她比郭子强多了责任感，在工作上进取心很强，但真的是努力工作，而不只是很聪明地经营职场政治。”

饰演者林嘉欣本人也是邵雅莹本雅，作为被“卷王”谢霆锋认为全剧组最卷的人，在《海关战线》开拍前，林嘉欣就去枪房练习射击与各种相关训练，为塑造角色事业心重、长期处于焦虑的状态，她特意留了三个月真正的白发，让观众能够对邵雅莹的性格底色更理解且有共鸣。

上天入海

谢霆锋是最具创造性的动作指导

拍摄《海关战线》，也是一次老朋友的聚会。

“我和张学友上一次合作还是1992年（《飞虎精英之人间有情》），和谢霆锋合作是2000年（《老夫子2001》），那时他才20岁出头，”邱礼涛感慨。

时隔数年后再见面，他觉得张学友很像老朋友，“没什么陌生的感觉”，和谢霆锋则有一个重新磨合的阶段。“差异是因为性格不一样，张学友很会讲话，谢霆锋是比较慢热的人，在片场工作以及一块吃饭时他都话不多（笑）。”

谢霆锋与张学友2010年曾共同演出《全城热恋》，但真正作为拍档演对手戏，在《海关战线》里是头一次。“现场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霆锋很尊重学友，一方面是前辈，另一方面他会觉得无论唱歌还是演戏方面都是很厉害的偶像，很崇拜他。”

这次不但专门创作片尾曲《很远的地方》邀请张学友来演唱，谢霆锋还为其设计了专门的短棍动作戏。在多次采访中，他对于张学友的身体协调性赞不绝口，“他是看我团队演示一遍，马上就能copy出来，（厉害得）太过分了！”

作为主演也是影片的动作指导，谢霆锋在邱礼涛眼中完全不是混行活的人，“一方面他拍过这么多动作戏经验丰富，另一方面霆锋特别有热情，他要放好的东西给观众看，来呈现创造力和不一样的设计，很有自己的要求，那这个岗位为什么不找他呢？”

在谢霆锋的理解中，打戏从来不是纯动作戏，而是体现人物喜怒哀乐的肢体语言，所以在《海关战线》中，他依据每个人的个性、情景设计动作。比如道场张允南和周正礼的一次对峙，邱礼涛认为这场戏的情绪发泄最好不是吵架，而是通过身体语言去表达。谢霆锋了解到张学友经常打网球，就在师徒棍棒相交中设计了类似打球的削切动作。

对于片中的动作戏，在保障人身安全的基础上，谢霆锋力求做到无后期、无特效，演员动作戏不用替身。“有时候可以两个镜头来交代这个过程，难度小一点，他会主动跟我说，让我一个镜头下来做完整个动作，”邱礼涛记得。

《海关战线》从火场打到海底，有一场周正礼和罪犯水下肉搏的戏尤为精彩，作为导演，邱礼涛深知谢霆锋的努力与拼命。

“霆锋水性很好，闭气时间也比普通人要长，但实际拍摄时观众视角能看到打斗全程，演员是看不清的。所以在水下被‘反派’用鞋子踹，如果霆锋在水中的距离高一点，他受的力就多，拍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痛，拍动作场面要一点痛都没有，其实无可能的，如果有可能，那就是拍出来不好看。”

反战与情绪病

《海关战线》的爆裂背后是什么？

作为《拆弹专家》系列的导演，邱礼涛拍摄爆破戏驾轻就熟，这次在《海关战线》中也有很多令人惊艳的大场面。

比如装载军火走私的轮船被逼入维多利亚港，在世界闻名的璀璨夜景中，巨轮撞击岸边大楼，硕大的楼体被切开崩塌，惊心动魄感仿佛身临其境。

不过比起大场面，邱礼涛更感兴趣的是在文戏中加入更多真实细节。片中张允南病情发作时陷入情绪暴烈的激动状态，他抓起手中熨斗烫击身体让自己冷静，这是剧本中没有的桥段。

“加进去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有躁郁症的人会有这样的行为，就拿来放在电影里面，”邱礼涛告诉叨叨。

“我和张学友在拍摄之前已经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有谈这个角色，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躁郁症，现在有这种病的人很多，如果我们去留意身边的朋友可能都有，也许没那么严重。”

通过《海关战线》，邱礼涛最希望传递的主题一是对于战争的反思，另一个就是对于情绪病人的关照，某种意义上，这是人类内心的战役。

“在动作片里拍摄躁郁症，对我而言是挺有新意的，因为它不是必须的元素，”他坦言。“我期待《海关战线》不止是一部动作电影，也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呈现，有能令观众共情的元素，如果走出影院观众只是记得那些打戏场面，这不是我们追求的。”

“我们身边的朋友、家人可能都会有面临情绪病的经历，有时你可能没发现，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对于这类状况的接触和了解，让邱礼涛决定通过影像手段来呼吁社会大众对于普通人心理健康的关照。

“片中的张允南属于高功能患者，通常他们都在职场里从事级别比较高的工作，所以这些人更痛苦，他们不能哭也不能笑，做很多事情都要配合情况与身边的人，情绪压抑更大。躁郁症发脾气通常无法控制，但高功能的人会压下来，但一个人独处时，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作为从业三十余年，导演上百部作品的导演，邱礼涛的创作步伐从不停歇。去年有4部电影在大银幕上映，今年《海关战线》、《谈判专家》两部连发，外界关于港片没落与复兴的讨论甚嚣尘上，对此邱礼涛显得云淡风轻，“无论影评人或者观众怎么说，让说话的继续说话，拍戏的继续拍戏，大家都在努力吧。”

他把更多时间投入到电影创作中。人们时常惊讶于他的高产，在邱礼涛看来，其实不过是热爱。

“很多人觉得自己没时间，是因为你没有把它放到重要的位置。比方说我约你吃饭约了3、4天，你都说没时间，意味着与我吃饭这件事在不重要的排序中，可能休息更重要。”

“人内心总会有自己的心理排位，我把拍戏放在第一位。” ‍

○ 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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