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斗牛》到《狗阵》：管虎的变与不变

管虎导演的新片《狗阵》6月在院线上映，最终仅取得3269万票房，与他前几部作品的高票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作为一部作者属性极强的影片，《狗阵》曾在第7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斩获一种关注单元最佳影片。十五年前，管虎也曾凭借《斗牛》入围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从《斗牛》到《狗阵》，这两部同样以人与动物为核心的作品，像是对管虎创作生涯的一种倔强的隐喻。在管虎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导演的自我表达和迎合市场需求之间的博弈与冲突。

作者与市场

两种管虎，两种风格

管虎主要导演电影作品及其成绩

从上表可以看出，管虎的作品明显地分为两个类型，一类作品迎合市场，一类作品则是管虎作者式的自我表达。

作为国内第六代导演中的代表人物，管虎的早期作品《头发乱了》《上车走吧》《斗牛》《杀生》以及今年上映的《狗阵》都有着鲜明的作者表达。这类作品往往有较高的艺术造诣，在业内备受认可，但对于市场来说，管虎过于隐晦的表达方式注定不会被大多数人所接受，因此在票房成绩上不甚理想。

这些影片的票房成绩显然不足以支持管虎继续创作，从其《杀生》之后的创作取向来看，管虎选择了主动拥抱市场，拍摄了《厨子戏子痞子》《老炮儿》，证明了自己同样能够拍好商业电影。2013年的《厨子戏子痞子》是管虎拥抱市场的诚意之作，这部由刘烨、张涵予和黄渤主演的动作喜剧片证明了管虎对于商业叙事元素的把控力，在当年的院线取得了2.7亿票房的好成绩。随后，管虎在2015年的《老炮儿》中启用冯小刚担任主角，还邀请当时的一众流量艺人加盟，最终取得超过9亿元的票房成绩。

随着票房的成功，管虎也顺势获得了主流电影界的青睐，开始导演一系列“新主流”电影。在与其他导演联合执导的《我和我的祖国》中，管虎担任第一部分“前夜”的指导工作，该片最终斩获了27亿票房，位列内地影史票房第九名。在2020年，上映了两部管虎导演的主旋律战争片《八佰》和《金刚川》，两部影片也分别斩获了31.09亿和11.27亿的票房成绩。

今年上映的《狗阵》，则是管虎回归自我表达的作品，无论是与《斗牛》相似的人与动物的主题，还是充分体现了其美学风格的“后工业”景观，抑或是寡言少语的主角，《狗阵》中的这些要素都不容易为大众市场所接受，但管虎就是用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创作了这部作品。因此《狗阵》业内口碑和市场表现的反差也在意料之中，其艺术表达获得了评论家们和影迷们的认可，获第7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最佳大奖，豆瓣评分也有7.2。但却难以吸引更广泛的观众群体，国内票房收入可能难以覆盖成本。

变与不变

管虎的“自我沉淀”

对于管虎来说，《狗阵》可能是一种自我沉淀。在近期接受《好莱坞报道者》的采访时，他表示：“人到中年，你会开始看到自己人生的全貌。你可以回忆起曾经的活力和激情，但你也可以瞥见终点——而你并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你会想要努力找回曾经的感觉和活力。”

对于电影创作者来说，自我表达和迎合市场之间往往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追求市场，意味着要在一定程度上妥协与迎合大众，这可能会让作品失去原有的锋芒与深度，沦为迎合潮流的快餐文化；而坚守自我表达，则可能面临曲高和寡、市场反响冷淡的风险。

管虎似乎更好地接受和适应了在商业电影和作者表达间穿梭的状态。相较于其他的第六代电影导演，这种平衡显得颇为难能可贵。在《好莱坞报道者》的采访中，他表示：“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一直在作者电影和商业电影之间来回转换。这是一个非常自然的过程。在我人生的某些时期，大片的挑战对我很有吸引力，而在另一些时期，我则被更私人的作者电影项目所吸引。我认为，大多数电影人都想拍作者风格的电影。但显然，商业电影也有一些优点。你可以尝试不同风格的电影语言，与各种人合作。而且拍大片可以让你生活得更好。（笑）”

通过拍摄一些市场化的作品，管虎得以获得知名度和资金反哺于作者化的创作。而在创作面向市场的新主流大片时，他仍然设法保留了其一贯“粗粝”的影像风格和叙事手法，反而成为了影片的卖点。如《八佰》、《金刚川》中对于战争残酷的镜头描写，以一种直白的方式呈现在观众眼前。在《八佰》中，当四行仓库的将士们拼死抵抗侵略者时，一江之隔的租界却仍花天酒地，头顶盘旋的各国观察团、租界中麻木不仁的同胞，与战争的场面形成了强烈而残酷的对比。而在《金刚川》中，吴京饰演的关磊在被敌机击中后，几乎立即变成四分五裂的肉块，以及张飞的断臂、刘浩的尸体等等，管虎直接呈现了这些画面，最大程度上展示了战争的残酷。

“粗粝”的风格不仅仅体现在清冷、残酷的画面之中，更体现在管虎作品中的人物身上。在《八佰》的仓库保卫战中，陈树生写下遗书“舍生取义，儿所愿也”，并最终以身绑手榴弹跳入敌群，与日军同归于尽的精神可谓是这种气质的体现。而到了《金刚川》中，这种粗粝的气质则完全外化，弥漫在每一个角色和画面上。在张飞与关磊为了掩护大部队前进，吸引火力与敌机进行战斗的过程中，关磊在炮弹用尽后掏出手枪射击敌机的情节让人印象深刻，管虎将这种男性气质在这些角色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在《狗阵》中，二郎的角色也是具有这种气质的角色，其一次又一次想要骑摩托飞越断桥，以及手缠铁链去帮老骆驼复仇的情节，都体现出这个角色的粗糙和猛烈，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这些角色与管虎电影中“粗粝”的画面共同塑造了一种独属于管虎电影的“男性气质”。

在拥抱市场后，管虎希望打造“有品质的商业电影”，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自身的作者属性，而是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作者表达的欲望，在影片类型、演员阵容、感官刺激等层面进行市场化妥协，但在美学风格、价值理念等更深的纬度上，以一种非常含蓄的方式表达其自身的作者属性。

56岁的管虎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在《狗阵》之后，他另一部作者表达的电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映，这部由黄渤、倪妮主演的影片在疫情期间拍摄，讲述了在香港隔离酒店里一墙之隔的男女间发生的故事。7月份，管虎开始《东极岛》的拍摄，这部讲述二战期间海上国际大营救的影片，预计将在明年上映。

对于年轻一代的电影创作者来说，如何在作者表达的冲动和迎合市场的博弈间，找到平衡点，管虎应该是一个值得效仿的榜样。

文中《好莱坞报道者》的采访内容引用自虹膜编译的采访《管虎谈<狗阵>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